*本作包含对游戏《灵异视界File23 本所七大不可思议》的剧透

*含私设和可能的ooc

*虽然没有人会这么做但姑且还是希望不要转载或转发到任何地方


*时间线承接春惠线末尾二人谈话结束后,但菖蒲并未去找警察,而是选择复活北斋。

冬天是何时到来的呢。

春惠醒来的时候,挂钟的时针已经走过12点。12点是某种残酷的分界线,只要走过这里,一生中只有一次的今天,就不得不进入下半场。一睁眼就能看到这样的景象,对春惠来说再好不过。

偌大的宅邸里,水晶吊灯在天花板正中辉煌地闪耀着;客厅里的窗帘也都被保姆细心地捆扎起来,展露出宽大的窗户外澄白的天光。然而,即使在这样的光照下,宅邸中却仍然显得昏暗。质地上乘的墙纸微微泛黄,考究的红木家具上,草垫散发出几不可察的霉味。放置在房间一角、很少打开的显像管电视,没有图像的屏幕渗出幽深的黑暗。

这种暗,从春惠降生于此的那一刻起,陪伴她至今。想必自明治时期,这座宅邸落成的那刻开始,黑暗就在这里堆积,从未被清扫,才成了如今这挥之不去的样子。

忠于志岐间家一生的老保姆为春惠做好了饭菜,久等之下家主仍未醒来,只好先放在保温碗里。然而春惠伸手触碰,只能感受到容器外壁的凉意,便也愈发失去进食的兴趣。保温碗壁是不会发烫的——这点她并不知道,就如同她身为主妇,在棹先生来访时,却不知如何泡茶一样。一切都有人为自己做好,如果没有做好,自己也绝不必去做。这便是身为志岐间家家主的守则。

春惠推开通向前庭的大门,户外清透的凉意忽地涌向她,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庭院中的石径覆上了银杏树的落叶,踏过时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,如同踏碎蝴蝶的翅膀。庭院一角的竹林被风吹动,枯黄的竹叶簌簌落入竹林旁的池中。那颓败的肢体躺在水上的样子,让人想起曾经在隅田川上浮动的垃圾残渣。

就像这布满枯枝败叶的庭园一样,志歧间家也正步入衰败。修一已经不在了,也永远不会再回来。从被菖蒲说服、放弃诅咒珠的那时起,志歧间家的灭亡就再也没了挽回的余地。丈夫上次回家,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。春惠一点也想不起来。志岐间家已经不会再有后代了。

棹先生倒一直殷勤,不时让助手上门,邀请自己出门解闷。那成年男性的面影,时常闪动着属于孩童的光芒,有时亮得晃眼,让人误以为自己身处光明之中。或许是快乐的吧,只是,这份快乐却常常刺痛着她——她只能在这可悲的投射中,追逐往日的影子。

杀死修一的凶手,自己也以极其残酷的方式死去。事件就这样解决了。现在与未来,春惠已经无法抓住,如今就连过去也变得虚无。又是一阵风吹来,庭院里余下的枝叶晃动起砭肤的冷气。春惠忽然想起出门前见到的,那又被撕去一页的、已经变得轻薄的日历上,写着“立冬”的字样。

看来冬天已经到来了啊。


约定今天上午前来整理庭院的园丁直到现在还未露面,甚至没有向志岐间家说明原因。衰败中的志歧间家终究成了连佣人也能轻侮的角色。

这时,大门处却传来吱呀的响声,门被某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毫不客气地推开了。

“阿姨,你家连大门都忘了上锁,也太不小心了。”不速之客微微皱着眉,面上带着如今的年轻女性热爱展露的轻浮的担心,“最近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杀人事件,你这么疏忽大意的可不行啊。”

她所说的杀人事件,当然是指最近在日本频发的、受害人毫无理由的被切断一侧手脚而死的神秘案件。除此之外,还有许多人遭受了不明原因的人体自燃,连同骨头都被烧成了一把灰。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春惠面前,眨动着明亮的双眼看向她。

“……啊,多谢提醒,我会注意的……”春惠用她惯常的犹疑的语气缓缓答道。她剩下的时间实在太多,也没有什么要紧事,实在没必要像年轻人那样,飞快地将一句话说完。

菖蒲倏地恢复了平常明媚的面容。她迈步走过春惠身边,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这座庭院,落叶在她设计考究的棕色麂皮靴下被踏得簌簌作响。春惠视线缓缓向上,打量着她。菖蒲依然穿着长裙,在毛衣外加了一件风衣;画家帽下,她明净的眼神打探着庭院中的景色,那却并非是属于艺术家的天真。她咒杀了自己的父亲,如今又是从哪些可怜的家伙那里拿到钱,供养她那澄明得近乎残酷的双眼的呢。春惠不得而知。

“那么……您今天来此,有何贵干呢?”春惠察觉到菖蒲忘了报上来意。也许不是忘了,而只是兴致所至,就像她之前来过那几次一样。一边按部就班地积攒滓魂,一边兴趣使然地四处造访;她似乎越是逼近梦想,就越有艺术家的样子了。

然而,菖蒲却无比清晰地说明了来意:“阿姨家的宅邸是从明治年间延续至今的吧?我想多来这里看看,要是确实有价值,我就请北斋老师画下来。如果因为志岐间家的衰败,让这里落入没品味的家伙手里,那就太可惜了。”

这话无礼至极,实在很有菖蒲的风格。但还没结束。菖蒲望向春惠,露出一脸失望的样子,撅起嘴说:“可是,这里到处都乱糟糟的,一点风味也没有。”

“如果你是这么觉得的话,即使不留下,也没什么关系。”春惠答道。不料,菖蒲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怒火。春惠这才意识到,事到如今,在菖蒲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信息后,自己却还没有被咒杀,或许并非只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咒主身份,而使得自己的滓魂价值下降了的缘故。

“阿姨这么说,实在太过分了。”菖蒲看似收住了怒气,却向春惠缓缓走近。明明你说的话才更过分一些吧。这样想着,春惠却只能一步步后退着,直到被树干堵住去路。

“阿姨懂得浮世绘的美妙之处吗?”菖蒲逼近春惠面前,这样问着。穿着高跟鞋的菖蒲如今比春惠还要高出一些;春惠微微抬眼,就对上年轻人灼人的目光。

春惠自然是知道浮世绘的。那在数百年前兴盛的绘画,直到现在还为人称道。葛饰北斋的名字和他的画作,春惠也曾在贵族女校的课堂上听过。只是看着那样的画卷,就如同看着会客室里那副挂轴一般,春惠心中从未泛起涟漪。因此,对于菖蒲的这个问题,春惠选择不作答。

“浮世,就是这个飞速变幻、却又短暂易逝的世界。”菖蒲分外地认真起来,甚至有些不像她了,“但是啊,如果一定要抓住它,就算抓住一刻也好,我们应该怎么做呢?”

“这个……”

“用我们的感官。”菖蒲说。春惠心里一紧,指尖也收紧起来,触碰到身后树干粗糙的纹理。

“首先,描绘世界鲜明的线条。”菖蒲伸出手,触碰春惠的耳廓,沿着侧脸清瘦的线条缓缓滑下,直到下颚。

“然后,染上世界浓艳的色彩。”她的手指上移,点上春惠泛着薄红的唇瓣。

“最后,在这世界的一角,烙下自己的名讳。”她移开手指,进一步逼近,直到吻上春惠的双唇。春惠觉得恍惚;在这种时候,菖蒲说话时轻浮的语气消失了,就像是北斋的一部分,已经融入了她似的。可明明咒杀还在继续,北斋也并没有复活。

“所以啊,阿姨,即使是枯枝败叶也好,我需要这个世界,来做我的养分。”菖蒲轻轻闭上眼,露出微笑,指尖在春惠的颈间轻轻游移,“如果您没法用心灵活下去的话,那么,就用感官活下去吧,就像现在这样。”

“嗯……这样啊,我明白了。”春惠也闭上眼,答道。


在那之后不久,奇异的连环杀人事件终于停歇。与此同时,灯野菖蒲以“女画狂”的名讳在当代浮世绘界掀起巨浪。一幅幅奇绝瑰玮的作品轮番诞生,想必能让她永远停留在这个世界吧。

春惠引燃打火机,将火苗轻轻接触报纸一角,在头版印着菖蒲面容的粗糙纸张迅速被火焰吞噬。

如果当时使用诅咒之力,将她烧为灰烬,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。

然而,握着燃烧中的菖蒲的春惠的手,却迟迟没有松开。这鲜明跃动的火焰、逼近的温热、被烧痛的触感都如此强烈,甚至越过了她生命中最高的那个浪头。

过度的灼烫终于让她松开手。报纸落在地上,然而这世间的美妙,她总算抓住了分毫。

(完)

2023.9.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