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“玛利亚,我们快要没有时间了。”
隔着吹风机的嗡鸣,美纪子的声音仍隐约传入玛利亚耳中。这声音虽在此刻响起,玛利亚却觉得,它仿佛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。就像梦中的、或是回忆中的声音那样,永远也听不真切。
还有美纪子的手。它带着美纪子的温度,轻柔地攀上玛利亚的头皮,拂过她的发间,交叠上吹风机送来的恰到好处的暖流,令玛利亚觉得昏昏欲睡。
该不会是梦吧。玛利亚这样想着,伸手抚上美纪子的手背,仿佛只有将这温度切实握在手心时,她才觉得安心。
“怎么了?”她听到美纪子问。
“不知为什么,我好想你,可明明你就站在这里啊。”玛利亚说着,不自觉地捏紧放在膝头的空白纸片。她们约定好,在纸上写下想告诉对方的话,放在时间胶囊里,在告别之前埋下;而在许多年后,在这座岛沉没之前,她们会一起挖出这个盒子。
而告别的日子已经很近了。
“玛利亚。”玛利亚听到美纪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,“我好怕,到最后,我只记得你头发的香味了。”
她感到美纪子在出神,拂动她头发的手也停下来。那手停留在她的发间,微微发热。害怕是自己刚才的话引起了她的思绪,玛利亚轻抚她的手心,像是某种负疚的安慰。
美纪子关上电吹风,俯下身,鼻尖探入玛利亚柔软的金发,深嗅她发间的清香。那小苍兰香调的洗发水的香味,仿佛发着光与热般,令人怀念。
屋子里就这样忽然安静下来。暖黄色的灯光,照亮着这狭小居室之中,彼此触碰的二人。夜色早已降临,窗外的灯火一盏盏地灭了。
“玛利亚,留下吧。”
玛利亚听到美纪子轻声说着。她终于忍不住,转过身来。美纪子白皙的肌肤,黑发掩映下酡红的耳廓,离她仅有咫尺之遥。她只是微微起身,就亲吻上去。
2.
偶尔,玛利亚会这样想着——如果那时我没有捡起那个漂流瓶,这一切一定都不会发生吧。
如果那天她没有一气之下冲出家门,沿着加州海岸冒失的晚风,一直走到蜿蜒的海湾深处,踏入那墨蓝色浸透的洋流之中。如果她没有注意到海面上那瞬细小的闪光,紧追几步,拦住那个随波逐流的小小玻璃瓶。如果她没有展开瓶中封存的纸条,并读出:
“你好,你现在身在何处?
我在世界的另一边。
雾原 美纪子”
如果她没有将纸条翻面,向上面写着的地址寄出一封信的话,玛利亚一定不会在三年后走下那架越洋航班的舷梯,向前来接机的、寄宿家庭的独生女伸出右手,笑着说:
“你好,我是玛利亚,你一定就是美纪子吧。”
在这奇妙缘分的照耀之下,二人从笔友很快成为恋人这件事,反而显得顺理成章。
但也正因为这奇妙的缘分,当作为交换生到此的一年时光即将到头,玛利亚说出“以后还能再见面的”这句看似无比合理的话的那个瞬间,她忽然觉得,一旦她回国,她们便不会再见面了吧。
美纪子倚着阳台的栏杆,老旧木质结构的摩擦声在风中几不可闻。她说:“嗯,还能再见的。”却移开视线,不再注视着玛利亚,仿佛在诉说着和玛利亚一样的想法。在她身后,远处,半岛尖端,灯塔在夜色最深处闪着光。
3.
一早起来,玛利亚就听到收音机聒噪地播报着:“研究表明,如果海平面以当下的速度继续上升,东西两岛都将会在五十年后被海水淹没……”陈词滥调。她想着,忍不住将音量调低了些。
“玛利亚。”美纪子叫住睡眼惺忪的玛利亚,说:“我们去埋时间胶囊吧。”
玛利亚揉了揉眼睛,回想起二人还是笔友时,美纪子曾在来信中介绍过这样东西——“时间胶囊并非为这个国家所独有,但唯有在这里,才被真正重视。它被埋在地下,就像船锚沉入海底,让我们在时间的湍流中,不至于被彻底冲散。”
玛利亚点头答应后,手中便被塞入一张纸质颇为考究的小纸片,看样子对方早有准备。
但是该写些什么?不,比起写在上面的内容,在这张纸上写字这件事本身更让玛利亚觉得不安。她总觉得,一旦落笔,上面的词句就会如谶语一般应验,或完全不应验。
就这样过去两周十四日,她仍未写下一个字。
收起吹风机,关上灯,玛利亚在美纪子身边躺下。美纪子睡下后总是马上合上眼,呼吸平稳,又一言不发,让人搞不清她到底睡着了没有。因此,即使渗出窗帘缝隙的微光勾勒了美纪子的侧脸,玛利亚也不愿伸手触碰。
真正的东亚女性,原来是这么美啊。像是池水中的月亮,美丽、精致,又易碎。玛利亚这样想着,又立刻驳斥自己一句——不,只有美纪子才是这样。
她又向身边人悄悄靠近了一点,却忽然听到美纪子说:“你在偷看吧?”
“没有。”玛利亚连忙闭上眼,斩钉截铁道。
黑暗中,她忽然感到美纪子靠近了自己,揽住了她的腰。美纪子温热的鼻息也扑打在她的耳畔。这一切让玛利亚有些恍惚,刚想开口,却听到美纪子悄声说:“玛利亚,明天陪我去国立图书馆一趟吧,我有东西想给你看。”
她立刻答应下来,美纪子便揉了揉她的金发,说:“那么,晚安。”便再次合上双眼。
4.
越过跨海大桥,踏上西岛土地的那刻,玛利亚眩晕了一下。如今,站在国立图书馆的门前,这种眩晕感更加强烈了。正处盛夏正午,这份热度令人不安。她抬头看向图书馆上方的钟楼,看到表盘反射出耀眼的玻璃光泽时,秒针在走着,沉重又迟滞。人们在她身边经过,却沉默如同影子。还有棕榈树的叶子,在纯净无比的亮蓝色天空下,摇摆,颤抖。
到访这里是同一个夏天吗?不像她的加州故乡,不像她曾旅行过的夏威夷群岛,甚至不像属于同一共和国的、与之毗邻的东岛,西岛的夏天令她觉得陌生。它就像一场幻觉、一次静默的游行、一个烈日下渐渐融化的橙子……玛利亚想着,背后渗出冷汗。
“玛利亚,我们进去吧。”去买水了的美纪子此时撑着伞走来,将玛利亚笼罩在凉荫里。她将一瓶冰水递过去,用瓶子贴了贴仿佛在发呆的玛利亚的脸颊,“怎么了?”
玛利亚接过瓶子,将这冰凉的容器紧紧握在手中,恍然大悟。
这锐利又静谧的白色辉光下……
西岛的夏天就像冬天。
5.
“你之前说有东西想给我看?”在图书馆里找到位置坐下,玛利亚问。
美纪子点点头:“《诺维兰群岛共和国通史》。把这本书拿过来吧,我刚才查过了,就在这层的K21号书架,只剩一本了。”
玛利亚走上两排书架间的长廊,越往里,人就越少,旧书特有的味道就越重,光线也越暗。终于,她找到K21号书架,《诺维兰群岛共和国通史》摆在正中偏左的位置。它并不如预想中史书该有的那般厚重。玛利亚颇感意外地扬了扬眉,转念又想,这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国度,本国的史学家应该也是如此吧。
她伸出手,刚要触碰到书脊,却碰上同样向这本书伸出的另一只手,立刻有些尴尬地缩了回来。“对不起。”她一边小声道歉,一边看向那个也想拿走这本书的人。
那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青年,穿着白衬衫,皮肤白皙,头发修剪到很短,连鬓角都有仔细修型的痕迹。他也缩回了手,细长而微微上挑的眼睛看向她,眼神显得冷漠,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。
“这本书给你……”玛利亚还没说完,就听到有人在书架尽头小声叫道:“乔晋!”
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,他丢下一句:“不必了。”便匆匆离开。
玛利亚带着书回到桌旁,美纪子接过书,却不马上打开,而是问道:“你还记得你刚来时,我们去博物馆,看到里面展出的很多写着字的纸片吗?”
玛利亚点点头。她回想起那贯通整个展厅的、长达几十米的玻璃展柜中,数百张写着如诗般文字的纸片残骸,如同一个个瑰丽的谜团。这些传递着写作者情感的纸片或掩盖于古遗迹中,或埋藏于地下,无论是否被期待中的另一方读到,如今它们都再度面世,并按照时间顺序——从三百多年前的殖民地时期,到十几年前的当代——一一展出。在那远不如时间长河般漫长的展柜中,玛利亚只是阅读着纸片上的只言片语,就感到这条河流朝她汹涌而来。
美纪子满意地笑了笑,随后翻开目录寻找着什么:“今天我想给你看的是时间胶囊的…历史渊源?”说“历史渊源”那四个字时,似乎是因为词语的正式感而感到滑稽,她的语气戏谑地上挑了一下。
“找到了,在这里。”她翻开其中一页,将书转了个方向,推向玛利亚。玛利亚读出小章节的标题:“科恩总督殖民时期的《沉默法案》?”
“这是差不多三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了。那时,荷兰人在这里殖民,这位叫科恩的总督厌恶噪音到了极其夸张的程度。他规定所有人在公共场合只能轻声耳语。虽然如此,如果有他本人,或者他的警察在场的话,你最好一点声音也别发出来。这个规定后来被称为《沉默法案》。”
玛利亚一边听着玛利亚的解释,一边阅读这个章节,会意地点了点头。她读到,历史上的确有妇女因被大街上窜出的老鼠吓到尖叫而被惩罚的记载。为了避免被罚,人们有时改用便于携带的小纸片传递信息。这个行为逐渐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,不仅是恋人之间传递情意,连集市上讨价还价,有时也这样进行。即使这个规定在总督卸任后很快被废止,这个习惯却作为一种独特的表达形式一直留存至今。现在,它和在西方兴起的时间胶囊这一概念相结合,成为了诺维兰人民表达情感的重要手段之一。
“也许,我可以做这座岛上最后一个挖出属于我的时间胶囊的人。”美纪子抬起头,注视着对面的金发少女,眼中闪着光,“也许我能成为这座岛历史的最后注脚。”
玛利亚只觉得美纪子的话语浪漫又凄楚,就像是人鱼公主死后,朝阳照亮了海浪上跳动的白色泡沫。她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你说‘我’?不是‘我们’吗?”
“啊,你说得对。”美纪子显得有些意外,但很快就如释重负般笑了笑,说,“那么,我们,一起去独石山吧。我听说,有很多人把时间胶囊偷偷埋在山顶的石头下,我想我们可以先去看看。”
7.
独石山只能算是一座小山丘,但在陆地面积狭小的诺维兰共和国,它的确是这里的最高峰。据史书记载,山顶耸立的巨石为天外来物,在建国之初坠落于此,而后屹立至今。三年前,巨石出现了自我崩解的迹象,因此其周围可能受影响的区域目前已经被栏杆封住。
二人撑着伞,沿着环山的石阶慢慢朝上走着,终于来到峰顶的独石附近。见不到其他游人,只有一个摆摊的工作人员睡在躺椅上,还有从树影缝隙漏下的几片日光,照在他昏昏欲睡的脸上。
美纪子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,静静关注着他的动向。终于,美纪子对坐在身边的玛利亚说:“你看,他睡着了。”
说着,美纪子就起身快步走向护栏,翻了进去。她绕着石头低头走着,似乎在观察着地面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玛利亚忍不住问。
“小声点!”美纪子压低声音提醒道。
“快看这里。”她忽然停下脚步。玛利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只见土地上有一处小小的凹陷。“有人在这里埋了东西。”
美纪子蹲下身,在包里翻找着,竟取出一把小铲子,就地挖了起来。
“你…还带了铲子出门?”玛利亚惊问道。
“不阻止我吗?”美纪子回头看了玛利亚一眼,额角渗出的薄汗微微闪着光,“也不问我在挖什么?”
“是时间胶囊对不对?”玛利亚话音刚落,铲子就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。她拿过美纪子手中的铲子,沿着埋藏物的边沿,将盒子一整个挖了出来。
“打开看看吧。”美纪子说。
“上锁了。”玛利亚端详了一下盒子,犹豫地望向美纪子,“而且,我们为什么要打开别人的盒子?”
美纪子的黑色瞳仁此刻显得格外幽深。她眨了眨眼,说:“也许……我们需要参考一下别人是怎么写的。”
她取下头上的黑色小发夹,眼看就要插入锁眼中。玛利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美纪子却似乎发现了什么,停下了动作。
“这把锁……根本没有真正锁上。”美纪子重新别上发夹,只是轻轻一推,就打开了盒子上的锁。她拿起盒子里两张叠起来的纸片,将其中一张递给玛利亚。
美纪子展开纸片,读道:“即使我会随着这座岛沉没,我也想一直在你身边。”她若有所思般合上纸片,想问玛利亚那边看到的内容,却发现玛利亚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。逆着光,美纪子看不清她的神情。“玛利亚?”美纪子唤道,玛利亚不答。
半晌,玛利亚拿着纸片的右手终于无力地垂到身侧,美纪子伸出手,拿过那张纸片。只见纸片上俨然写着——永不相见。
8.
“我们还会再见的,对吧?”在返回东岛的渡轮上,美纪子倚着甲板旁的栏杆,问道。
已经是傍晚了,炽烈的日光终于退场。玛利亚趴在栏杆上,放眼望去,只见黑色的陆地,以及粉紫与深蓝交织的天空。她听见了美纪子的话,但不知如何回答。她反复想起在图书馆遇见的相貌冷峻的青年,以及时间胶囊里那句同样冰冷的“永不相见”。无论如何,我都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,玛利亚想。
这时,玛利亚耳边却忽然响起男性的声音:“小姐,你是从哪里来的?”
“嗯?”玛利亚转向声音的方向。看起来只是同船客人的寒暄而已,于是她答道:“我从美国来,在诺维兰做一年交换生。”
“要不要考虑以后移民到这里?这里可是被称为‘太平洋上的灯塔’呢!”
那人的同伴听了,立刻揶揄道:“你可算了吧,人家可是从货真价实的‘世界灯塔’来的!”
说着,两人朝她道了别,走到甲板另一头去了。美纪子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。她拍了拍玛利亚的肩头,说:“玛利亚,你看,灯塔。”
玛利亚回过头,顺着美纪子手指的方向望去。只见那塔身漆成纯白,塔楼漆成鲜红的灯塔矗立在绛紫色夜空下,发出暖黄的光。无数船舶驶向它、簇拥着它,令它成为这茫茫夜中,永恒闪光的神祇。
“玛利亚,其实比起太平洋上的灯塔,我更喜欢诺维兰的古名。”美纪子说。
玛利亚回想起那个名字。诺维兰,nowhere land,古名为——何方。
和灯塔的光芒一同燃烧着,玛利亚心中渐渐升腾起一股火焰。这座孤独的岛会漂流向何处?这都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玛利亚想,我得成为一座灯塔才行,就这样待在美纪子身边,直到海水将我们都淹没。
——我要成为她不断漂流变幻的世界里,唯一永恒的存在。
船停稳了,玛利亚也下定决心,拉起美纪子的手,开始奔跑起来。
“走,到灯塔去!”她朝美纪子喊道。
她们奔向海角边的灯塔,在附近的海滩上停下。玛利亚转过身,望进美纪子眼底,道:“美纪子,我不会去和你埋什么时间胶囊了。”
她掏出包里美纪子给她的小纸片,将它随风抛入夜空。在纸片飞旋着越过美纪子肩头时,玛利亚说:“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。即使交换结束后我会离开,我也一定会再回来,待在你身边,直到最后一刻。”
美纪子错愕地望着她,然后一点点地,露出幸福的笑容。她扣紧玛利亚的手,说:“我们就在这里,一起听听海浪的声音吧。”
她们面朝大海,肩并肩坐下。美纪子说:“离我再近一点吧。”于是她们就这样在海边面对面躺下,任凭彼此的呼吸声被拍岸的潮声淹没。
这座岛是大洋上的一叶小舟,而灯塔是小舟上摇曳的火烛。她们是那么脆弱,仿佛一个浪头打来就会被吞没。
离这座岛沉没,还有好多好多年,但玛利亚一闭上眼,仿佛就能感受到海水浸没自己的身躯。
我好想拥抱这片海啊,她想着,我好想拥抱美纪子。我会回来的,总有一天,也许就是明天。我想紧紧地牵着你的手,就像现在这样。
玛利亚紧紧握住美纪子的手,感受着手心的炽热,几乎快要哭出来。
但她却笑着,美纪子也笑着,就像五十年后,她们像现在这样,面对面躺在这世界最后的海边四目相对时一样。
海水浸湿了美纪子的头发,浸湿了二人紧握的双手。美纪子笑着闭上双眼,玛利亚也一样。
“你知道吗?五十年后,这座岛就会沉入海底。”
我知道的。此时此刻,我正与你枕着波涛入眠。
(初稿 2022/9/11)
附 诺维兰群岛共和国简述
诺维兰群岛共和国,古名何方,位于太平洋西南部,热带季风性气候区,由东西两座主岛、和附近的数十座小型岛礁组成。西岛面积最大,东岛面积本来只有西岛的五分之一,后因大规模填海造陆,成为了面积与西岛相当的大岛。
该国最初的居民据传来自一支偏离航向的日本海盗船队,以及追逐船队而来的明国武士。两方势力历经数十年的对峙,终于在1617年达成和解,并于同年建国,国名为何方。1643年,何方被荷兰殖民,国名变更为诺维兰,并沿用至今。二战后,诺维兰重获独立,并立足于金融服务业,成为亚洲为数不多的发达国家之一。20世纪70年代开始,该国实施开放的移民政策,被称为“太平洋上的灯塔”,但由于国土承载能力有限,实际上吸纳的移民人数并不算多。同时,因其宽松的税收政策,诺维兰一度成为“避税天堂”之一,吸纳了大量海外资产。2005年, 《联合国反腐败公约》正式生效,多名参与跨国腐败的诺维兰公民遭到法律制裁,诺维兰避税天堂的使命也宣告终结。2040-2050年,因全球变暖加剧,诺维兰遭到日益严重的海平面上升趋势威胁,在十年内完成了举国迁往海外的这一举措。2050年末,诺维兰全境沉入海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