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。她很瘦,个子又小,站在讲台上时总显得局促,却又有种别样的可爱。
那天她正讲着课,台下忽然有个男生站起来,大声道:
“老师,我完全听不明白你在讲什么,你讲的这门课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。
”她听完,竟然就这么哭了出来,但即使哭着,她也讲完了这堂课。
下课后,我在走廊上目视她的背影渐渐远去。忽然地,我的心跳加快了。我明白如果这时不叫住她的话,就再也来不及了。
于是,我下定决心,小跑几步上前去,和她肩并肩。
“老师,我很喜欢你的课,别为那种人难过了。”
她已经没在哭了,听了我的话,也只是点点头,道了声谢。
我声称有课程相关的问题问她,跟她进了她的办公室里。办公室里当然还有其他老师在,而我们也只是说着课程相关的话而已。
然而,她的长发细软而微微卷曲着,散发出某种不具名的清香,衣服上也有着浅而淡雅的花纹。她的声音虽然小,却很好听。
“老师,我想做你永远的朋友。”最后,我说。
她说好。
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呢?——时不时地,我会想象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老师今年四十多岁,听说已经有了丈夫和孩子,而我和她之间甚至不知是否算是恋爱的感情,大概是纸一般轻薄的,结局仿佛也是注定。
只是,我总会期望着我们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,背负着被众人非议的恋情,手牵着手一起卧轨自杀。
又或许,我们真的可以做永远的朋友,即使不再说话,也不再见面。
——但这些想象其实永远都不会成真。
那天,我站在走廊上,目视她的背影远去,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。
我就这样转过身去了,直到二十多年后,我重游母校,再次见到她。
穿过轻薄的白雾,我走到教职工宿舍的花圃边。她就在那里浇花,察觉到来人,抬起头,朝我微笑着,等待我开口。
她今年应该有六十多岁了,岁月的痕迹却没改变她太多。她依然温柔,被花的清香浸染着。
而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,她当年教的到底是什么课了。
即便如此,我还是走向她,对她说:“老师,你当年的课很精彩。”
她是这样回答我的——
——她是怎样回答我的?
坐在课堂上,我转着笔,考虑着这个问题。老师身后的PPT上放着创意写作课的思考题:
“一位老师在课堂上哭了。以此开头,写一个小故事。”
课本上,某个名人名字的上方的照片里是一位优雅的小个子女人,被我借来做了故事的女主角。我一时想不到故事该怎么续写下去,漫无目的地打开手机,刷过空空如也的通讯录,和只有冰冷的验证码的短讯列表。
抬头望向窗外,天空像蒙着一张灰白的纸,只透出轻薄的光。
在我的一生中,我从未爱过任何人。
(完)